孟昉出院了。
刚刚离开监护室,就看到季勇红在外面等她。
短短一个多月没见,这位也才五十多岁的将军衰老了许多。皱纹纵横的脸庞上透出无法掩饰的苍白,昔日如雄狮般炯炯有神的眼眸如今蒙上了一层疲倦的薄雾,黯淡无光。他的背脊不再挺拔,宽阔厚实的肩膀此刻显得有些单薄。整个人站在那里,好似一棵随时会被狂风吹倒的老松。
“季所长,您老了好多啊。”孟昉皱皱眉头,打量着面前这个外观剧变的老人。
“岁月不饶人,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季勇红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地铿锵有力,但也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洪亮了,“而且在您住院的这段时间,外面出了很多事。”
“看得出来。”孟昉朝走廊远处望去,背着步枪的执勤士兵明显比以前要多得多。
“您最近有没有”斟酌了下用词后,季勇红发问道,“再看到什么?”
孟昉撇撇嘴,语气颇为淡漠地说,“当然有。就在出院前的两小时我还又犯了次病,只不过看到的都是些你们不感兴趣的东西。”
“您是指宇宙中的那些景象吧?其实您错了,至少我个人对宇宙还是挺感兴趣的。三十多岁的时候还买过一架天文望远镜晚上跑到楼顶去看那些天体,那时候的天文望远镜都是进口的,可是个稀罕物件”
也许是真的年纪大了,老将军竟变得有些絮叨,不知不觉说了好多自己年轻的过往。
“但现在,我们没时间也没精力去仰望星空了。”季勇红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说正事吧。孟博士,鉴于您的特殊情况,虽然您现在出院了,但暂时还是不能恢复正常工作。您能理解吧?”
“可以理解。”孟昉点点头,能离开那个病房自由活动她已心满意足,能不能重返工作岗位已经不重要了。
“您说我们对您的幻觉不感兴趣,这倒也不是。因为您和其他病患都是因为灰雾才产生的幻觉,所以生物部的贾教授一直坚持相信你们在幻觉中总会看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所以,研究所为您配了一名警卫员。这名警卫员既是您日常生活工作的秘书,也会在您进入幻觉时保护您的安全。同时,在您恢复清醒后,他也要第一时间记录您所看到的情景。”
孟昉挑眉冷笑道,“保护?应该是监视吧?”
“没错,监视也是他的工作之一,毕竟您是有过前科的。”季勇红非常干脆地承认了。
“但别担心,警卫员不会对干扰您的私人生活。请您看看自己左手腕的那个手环,在进入幻觉时,这个手环会感知到您剧烈的脑部波动,然后通知警卫员,警卫员会根据情况决定是否采取措施。所以,这个手环您要二十四小时佩戴,不要取下。如果快要没电警卫员会帮您更换电池的。”
孟昉抬起手腕,精致小巧的手环和普通的运动手环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也能显示时间日期心率等等。但她知道这个手环作为监视自己的道具,想必没那么简单。
“那如果我在洗澡或者上卫生间呢?”
“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如果您在进入幻觉时处于洗澡解手一类的状态下,您会不由自主地让自己做出相对安全的姿势。不然,您早就摔得头破血流了。我们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您自己大概也不清楚。不过为了防止意外,除了警卫员外,还会有一名女性护工会全天跟随。请您放心。”
竟然还找了两个人来伺候一个精神病。孟昉自嘲地咧咧嘴,“季所长,让我认识一下是哪个倒霉蛋要来干这个工作吧?”
季勇红点点头,让开身位,他身后几名军官中的一人走上前来,摘掉了军帽,对孟昉敬了个礼。
年轻军官的面容十分眼熟,孟昉很快就从记忆中搜索到了答案。
“史岩?”
“是我,孟博士。”史岩点点头,对着孟昉微微弯腰鞠躬道,“谢谢您把自己一多半的配给额都分给了我父母。”
史教授的独生子。
孟昉与对方并无深交,大学期间仅在史教授家中数次相遇,彼此间仅限于寥寥几句客套寒暄。未曾料想,研究所竟会选择这位相识程度仅停留在半生不熟层面的人士担任自己的警卫员,令她颇感意外。
“你们聊。之后的事务就由史岩告知您。”季勇红说完后,便带着其余军官离开了。
史岩的外貌和她记忆中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面部线条犹如被风雕琢过的石头般硬朗刚毅,人如其名。
但是,孟昉却察觉到史岩的眼神和从前相比,多出了一股不符合年龄的肃杀和冷漠,以及下意识的警惕。再仔细看看,他的面部皮肤似乎也黝黑粗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