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后一倒,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头一偏,她抬起眼睑,黑黝黝的眼睛盯着阎天邢看。
车内没有开灯,但她的眼睛很亮,在风里浸染过,似乎更透亮了,盯人的视线颇为灼人。
“想说什么?”
阎天邢目视前方,没有朝这边看一眼,但跟右侧长了眼睛似的,清楚墨上筠的一举一动。
墨上筠轻声问:“查出什么了吗?”
阎天邢有那么一瞬的愣神,然后回答她,“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哦。”墨上筠语气淡淡地应了一声,继而轻松悠然地吹了声口哨,调侃道,“能耐不小嘛。”
阎天邢斜了她一眼,“跟你比差点儿。”
“客气。”
墨上筠懒懒接过话,似是浑身骨头都被抽出来,软软的倒在副驾驶座上。
出乎意料的,她不是很揪心。
相反,她挺平静的。
她以前不乐意别人触及她的过去,更不愿阎天邢知晓她的那段经历,所以在得知会被阎天邢知晓时,一直都有些放不开。
但真正确认过后,她反倒是放宽心了。
好像一直提着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回归原位,没有再担忧的必要。
既然都知道了,那就随便了。
这并非难以启齿的事,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
阎天邢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倒是墨上筠,过了半响,忽然问:“所以呢?”
没头没脑的一句问,阎天邢却能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他道:“改天找宋修良做个心理测试。”
“就这样?”墨上筠挑眉轻笑。
“不然?”阎天邢反问。
眉头一蹙,墨上筠仔细想过后,问:“就不能隆重一点?”
“那我让人给你买几炷香,你拜一拜后再去做心理测试。”阎天邢道,“钱从你那里扣。”
墨上筠嗤笑一声,嘀咕道:“欠的。”
阎天邢莞尔,“要不要?”
两手交叉往后一放,墨上筠枕着两只手,吊儿郎当道:“再买两叠点心吧,水果零食也可以来一点。”
“行。”
阎天邢倒是爽快,要什么给什么,一句商量都没有。
墨上筠撇了撇嘴,感觉心里不大痛快。
能如此惬意地跟阎天邢聊天,总让她觉得氛围怪怪的,有事情一直悬着没有解决,而她和阎天邢也闭口不谈,于是都不干脆,跟藕断丝连一样,怎么扯也扯不干净,一团乱麻绕在一起,烦人得很。
索性她最近学了丁镜、梁之琼的本领,有些没心没肺的,不再对一个问题追根究底,直至得到答案为止才善罢甘休。
这短暂的痛快心情,被墨上筠很快就抛在脑后。
她闭上眼,吹着风,不知何时有了些许困意,便这么睡了过去。
她梦到光线昏暗的礼堂里,视频里播放着缉毒的种种画面,学员们一张张惨白的面孔,画面跳跃,一幕幕地从她眼前晃过,她什么都抓不住,每个毛孔都在感受着空气里窒息。
后来画面闪到几年前的那一天,她和他们在遇到意外之前,围坐在一起聊天吃饭,聊的是她在学校的表现,他们哈哈大笑,她努力地想,也记不得她当时说了什么。饭菜很难吃,三个不会做饭的准备了充足的野味和调味料,却将鲜美的食材做得难以下咽,她在他们友善而逼迫的视线里吃了两口,笑骂他们这些老不死的。
她看到了很多人,已逝的,活着的,失联的……记忆被隐藏在最深处,当她以为自己将琐碎事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忽然触动的神经,让她对那些人与事如历历在目,清晰到如上一秒之事。
很漫长的挣扎,她在将醒未醒之际,见到了阎天邢。
那天下着雨,他站在她面前,穿着黑色的雨衣,阴着脸,明明怒不可遏,且因骄傲而洒脱放手。
她记得他的表情,严肃凛冽,脸部每根线条都似是刀峰削出来的,锋利中带着肃杀冰寒,黑到深沉的眼眸,阴郁如当时的天空,能滴出墨水的浓重颜色。
天与地,电闪雷鸣,狂风怒号,但那画面里,所有的背影都淡去,唯独他一人屹立于天地,身姿笔挺刚毅,在她的记忆里烙下印记,挥之不去,一忆起心口便滚烫如火烧。
——我的教官。
恍惚间,她听到自己在耳边这样说。
她猛然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