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霜霜弯身下去,把顾夫人扶起来,轻轻的理了理她微乱的鬓发,将碎发别到耳后去,“娘,我本来是想回来看看你的,不过……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她虽已经成年,但受了委屈,还是会忍不住的寻找庇护,她本来是想好好跟顾夫人说会儿话,寻求个安慰,但没想到偏偏撞上顾吏在家,闹得不欢而散。
幽州这么大,顾霜霜竟然无处可去。
当天她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了不知道多久,沈十三召会清点人数的时候,她不在,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第二日才回了军营,例会上,沈十三问:“去哪儿了?”
顾霜霜沉默不答。
离她最近的一个将领压低声音道:“顾都尉,昨日云骑尉无人监管,你去哪里了倒是跟将军说一声,无缘无故的擅离职守,再不认个错怕是会罚得很重。”
她认了错,别人想帮她求个情也好开口些,这一脸‘老子去哪儿你管得着’的神情,谁敢为了她触沈十三的霉头啊!
整个帅帐里面的将领就看她在那儿干杵着,沈十三可没有耐心,“罚五十军棍,都尉也别做了。”
众人一片哗然。
顾霜霜升高得快,没想到跌得也重。
虽然她能力是有的,但未免也升得太快,简直可以说是青云直上,如今一棍子被打回原形,也把沈十三对她有点儿想法的谣传打散了。
众人都以为她会求个饶,但她只是单膝跪地,道了声,“末将领罚。”就当真准备下去领罚。
她还没走出营帐,一个士兵急急冲进来,正跟往外走的她撞了个满怀。
士兵跑得太急,一撞上人就重心不稳,直接往后摔倒在地,然等他反应过来,站都没站起来,直接连滚带爬的往前膝行,跪在沈十三面前,道:“将军!蜀国发兵了,西北鄱阳的知府叛国了,竟开城迎敌,蜀军两天就破了鄱阳,一路长驱直入,已经快要到蓟州了!”
“什么?”
“江良弼竟然开城迎敌?他不要命了嘛?”
“蓟州若破,我们会相当被动啊!”
“我们应当立即派兵救援!”
“将军!我们应当立即启程!”
沈十三豁地站起来,目光沉着的扫视了一圈,点了几个名字,“立即点兵两万,江蕴、张亮,金和裕,你们跟我去蓟州,剩下的人,邹平主帅,守好幽州。”有人立即反对,“将军,蜀军来势汹汹,您只带两万人如何能行?”
这几个人带军擅长奇袭,适合急行军,邹平跟着沈十三多年,已经完全可以担任主帅一职,而且将他调过来,本来就是让他过来做主将的,沈十三这样安排没错,但只带两万人,怕是远远不够。
沈十三握紧腰间的刀,大步往外,“点兵。”
按照原本的判断,蜀军发兵,西北亦然有秦军驻守,沈十三过去,最多也只能算作换将,可没想到,齐良弼竟然叛了!
援西的计划早已经拟定好,消息传来,只需要点好兵,就可以立刻出发。
沈十三离开后,顾霜霜也去领罚,但刚刚趴上刑凳,就有人在喊,“等等!”
顾霜霜一看,是刚才在帅帐里低声跟她说话的那名将领。
那将领名叫冯衍,是一名参将,比较服众,他道:“西北战乱,将军带军援西去了,幽州急需用人,顾都尉的板子就先不打了。”
他官位高,理由用得合理,执杖的那士兵也给他面子,道:“行!那顾都尉就快起来吧,昨天打的二十棍子估计还疼着呢吧,晋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犯,顾都尉回去好好养些时候,别到时候带伤上阵。”
顾霜霜跟着冯衍离开,“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将军的意思?”
冯衍打了个哈哈,道:“现在正值用人之际,顾都尉这样的人才伤了,对我军来讲是损失。”
顾霜霜瞬间就懂了。
沈十三说出去的话,什么时候收回来过?
只是他刚好离开,又正值多事之秋,钻这么个空子,他回来的时候难不成还专程来问‘顾霜霜的板子打了没有’?
她道:“我已经不是都尉,冯参将就叫我小顾吧。”
冯衍从善如流,“小顾,你现在身上也没有挂职了,我帐下还差一个亲兵,想邀请你来,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战事来的急,沈十三只将顾霜霜革了职,并没有说让她去哪儿,她无处可去,便道:“好。”
沈十三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两万人,时间太紧迫,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回家,军队浩浩荡荡从沈府门口过的时候,江柔带着三个孩子站在门口,看着他脚踏国土,身披铁甲,坚定往前,不曾有半分犹豫。
最后一排士兵从沈府门口经过,江柔抱着沈思,忍不住的追了两步,可是沈十三再最前面,黑压压的队伍里,看不到他的身影。
沈十三走了三天,晋军也一直歇着,没有再攻,第四日,江柔正在给沈思换尿布,郭尧过来,说邹平想见她。
江柔愣了一下。
邹平见她做什么?
虽然疑惑,但都是老熟人,断没有不见的道理,她对郭尧道:“让他进来吧。”
邹平疾步而来,江柔招呼过他后,问:“邹将军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邹平抱拳道:“夫人,末将想,明日送你好公子小姐们回盛京。”
江柔把沈思递给采香,道:“给乳娘抱过去,小姐可能是饿了,让她喂些奶。”
采香走了,江柔问:“为什么突然要送我回盛京?”
邹平道:“幽州不如盛京安全,将军走了,末将必定要护好夫人和公子小姐们的周全。”
江柔垂眸沉思,良久,问道:“你知不知道,四个月前,沈战也先想送我离开幽州,可是中途有人截杀,不得已,才有回来了。”
几乎是她的话刚落地,邹平就借口道:“哦?是吗?那末将这次给夫人多调派些人手。”
江柔觉得有些奇怪,“邹将军,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邹平道:“回夫人,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那你的神情为什么如此凝重?”
江柔自见邹平,他就一直愁眉不展,可能他自己不觉得,但他一脸凝肃,看在别人眼中,难免猜测他是在为什么烦心。
江柔一说,邹平才发现自己的神态不太对,立即调整了自己脸上的表情,道:“没有什么事,属下只是想保证夫人的安全。”
江柔道:“邹将军多虑了,幽州很安全,我就在这里,不会出事的。”
其实邹平的考虑也没错,相比起来,盛京确实比幽州安全许多,他想把他们送走,也是一片好心。
但是幽州到盛京的这一段路,并不安全。
先不说上次幕后主使刺杀之人到底有没有放手,光说这西北战乱,鄱阳已破,现在外面恐怕多的是流寇乱民,这一路上好几个月的路程,再多的人手,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且沈思和沈问都这么小,一旦发生个意外,跑都跑不赢。
邹平还想再劝,江柔在他开口之前,先截住了他的话,“小思才刚刚满月,不宜长途跋涉,邹将军不必再劝了。”
她的态度坚决,邹平知道劝不动了,也就不在相劝。
他道:“既然如此,末将也不再多言了,不过,末将有一事相求,能不能请夫人应允?”
江柔道:“邹将军请说。”
“今天晚上我想做一桌酒席,但是军营里面条件太简陋,想向夫人借个地方,酒席最多不过半个时辰,浅酌即止,不会耽搁了正经事。”
邹平说着,紧紧的盯着江柔,像生怕她摇头说个不字。
江柔想了下,问,“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做酒席吗?”
邹平道:“夫人可能不知道,从前我们一起从军,有个姓吴的副将,后来打仗的时候……他没了,今天是他的忌日,虽然现在有些不逢时宜,但……我还是想……”
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触了人家的伤心事,江柔抱歉道:“我不是有意……”
“没关系。”
江柔道:“那行的,等下你直接告诉郭先生一下就行。”
邹平抱拳道:“那就谢过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