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商家小女孩儿,变得满手鲜血,午夜梦回的时候,不知道被吓醒多少次。
沈十三和霍清这样对她,他不只是愤怒和心疼,还有自责。
当初轻信霍清,让她在地牢里面被关半年,沈十三说得轻描淡写,因为张曼兰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听在江蕴耳中,字字都带了刺。
但怕江柔知道后难过,他忍住了,强作镇定从沈府出来,直奔霍清这里。
当初沈十三和他一起赶赴盛京,幽州的事宜是霍清在操持,沈十三算个从犯,霍清是主谋。
“将她安插在甄临风身边,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应该不会不明白。”霍清平铺直叙,讲述了一个事实。
江蕴‘呵’了一声,“所以她就该为你牺牲?”
“是为我们。”霍清缓缓道:“你觉得愤怒,是因为她是张曼兰,如果换了一个陌生人,你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千机楼的楼主,会是良善之辈?霍某记得不错的话,千机楼比其他组织相对干净,也不是绝对干净,是吗?你现在站在这里谴责我,不过是因为这是你幼时的玩伴,你对她有感情。”
“江公子,你牺牲得,我牺牲得,天下以万计的将士牺牲得,为何张曼兰就牺牲不得?”
霍清直视他,眼睛亮得可怕,江蕴并没有被震慑住,反驳道:“你是自愿牺牲,我是自愿牺牲,天下万计将士也是自愿牺牲,曼兰不愿意,你凭什么逼迫她?”
霍清哑口。
他自愿放弃安乐的生活,江蕴自愿屈居人下,将士们自愿抛头颅洒热血。
大家都是自愿的。
江蕴走了,霍清一夜无眠。
他走时,警告霍清,不许动张姚氏,也不许再威胁张曼兰,否则就算有沈十三,他一样下杀手。
霍清知道他是认真的,也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他不是被吓得睡不着觉,而是江蕴走出去又折丢在他脸上的线报书信。
线报上说,甄临风有变态嗜好,伺候他的侍女受尽折磨死了数十个。
线报上说,张曼兰在新婚夜被毒打一顿。
线报上说,张曼兰被罚跪两天。
线报上说,甄临风日日责打张曼兰,她身上的伤已经没有地方堆叠。
手掌大的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字字都很扎眼,霍清的眼睛有些疼,他将信纸揉成一团,死死捏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可是脸上仍然一片平静,不起波澜。
他将信纸揣回房间,就着灯火将上面的字细细的再看了一遍,片刻后,将信纸放到灯火上方,火苗瞬间舔舐上升,他放手,残缺的纸片燃着火苗坠落在地,慢慢变成寸寸劫灰。
最后一缕火苗燃尽,霍清吹了烛火,放眼望出窗,对面的房间一片黑暗,满目冷清,天上一轮月亮盈满,淡淡的银色光华笼罩大地,世界都是冰冷的颜色。
江蕴回府,也一夜难以成眠,闭上眼,看见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小妞儿,挂着两条粗黑的大眉毛,朝他叫嚷,“喂!江蕴!晚上我去你家蹭饭!”
千机楼的谍者已经连夜潜入蜀都,寻找机会,准备把张曼兰弄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江蕴总觉得心里有淡淡的不安。
江柔在训练中手臂脱了臼,大夫怕她形成惯性脱臼,勒令她在家休息半月,半月来她不去龙虎关,便日日在家带着儿子。
她的右手被纱布吊起来挂在脖子上,只剩下左手能用,好在小屁桃走路已经十分稳当,甚至跑起来都隐隐有点儿来去如风的架势,小安安比他整整大一岁,他竟然已经能够勉强追上大哥的步伐了。
江柔看得相当欣慰。
这天晚上沈十三和沈度回来,小屁桃也不知道是耳朵灵还是鼻子灵,老远就骑着小咪冲向哥哥和爹爹,身子趴下,抱住狼脖子,神色极度兴奋,小咪全力跑起来,速度还是很快的,颠得他口水满脸乱甩。
沈十三远远的看见他飞奔过来,眉毛上还挂着晶莹的口水,相当嫌弃,脚下一闪,就偏离了小屁桃骑狼朝他冲过来的路线。
再抬眼一看,看见江柔脸上挂着老母亲一般的慈祥微笑,站在远处看他们,沈十三一想,他要是嫌弃小王八崽子,又要被念叨。
两厢一比较,觉得被啰嗦一番实在划不来,脚下又调转了方向,正对着骑狼儿童直冲过来的路线,半蹲下来,张开双臂,像一个慈爱的老父亲准备宠爱自己的小蝌蚪。
老子一身臭汗,你要抱是吧?臭死你个小王八蛋!
小屁桃口水满天乱飞,把小咪脖子上的毛都打湿了,他激动的骑着狼,直冲过去,然后!和沈十三擦肩而过,奔向他身后的沈度。
沈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