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走拢,院子门口却出现了一个身影。
以前只觉得宋闵知瘦,可是现在,直觉得她瘦得扎眼,扎得她眼睛都生疼生疼的。
等真正见到了人,更是一步都走不动了,像被钉子钉住了脚背一样。
“进来吧。”宋闵知说。
江柔几乎是一步一挪的跟在她身后。
坐下后,竟然是宋闵知先开的口,“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你没认出我,不用自责。”
谁说不是呢?
从地牢里出来的那一天,照着铜镜,她也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到底是谁?
看着自己,她都觉得陌生。
在梵音宫,没有时间来臭美,如果没有必要,她几乎不会照镜子,头发随便在脑袋上挽一个髻就行了。
地牢里的半年,连她想要活下去的意志都磨掉了。
见到江柔,见到张姚氏,才渐渐好了一点。
江柔没认出来,她不怪她。
这些年,她的变化太大了。
江柔也想抱着她大哭,可是重逢这样的时刻,她不想哭哭啼啼的。
可是眼泪怎么忍也忍不住,她赶紧低头,垂下眼帘的瞬间,大颗眼泪就砸在自己的手上。
从前的张曼兰见她哭,会搂着她的肩膀问她,“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去给他把腿打断……额……要是打不断,就喊你哥来帮我们打断,总会断的!你别哭了,我们走!”
现在的宋闵知,则是只会沉默的伸手,抹了她脸上的泪,说,“别哭了。”
不是江柔不重要了,是她已经不会表达了。
手指擦在脸上的触感,竟然跟沈十三是一样的!
江柔捧住她的手,寸寸抚摸掌上的老茧,一层又一层,不知道是磨掉了多少皮肉。
宋闵知下意识的握拳,不想让她看到这双不堪的手。
江柔咬着牙,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转瞬间又是几颗豆大的泪珠落在她掌心。
宋闵知觉得烫手。
这泪,真的很烫,跟她娘的是一样烫。
江柔强行收起眼泪,对她一笑,说,“州府后边有座山,我听小度说,那上面有山泉瀑布,我们明天去抓螃蟹,好不好?”
幽州的水是个稀罕东西,隔个好几年才下吃大雨,大雨中要是形成了条河沟或者溪流什么的,基本上寿命不会超过两个月,就干涸了。
州府背靠的那座山,是整个幽州唯一一处能够算勉强算得上山灵水秀的地方。
沈度前几个月才被沈十三丢到那地方去呆了三天、
没有吃的,没有住的,连个火种都不给,裸人进山,三天后才准下来。
回来后就拉了好几天的肚子,江柔一问,才知道这孩子吃了三天的生鱼,撑到活着回来。
当天晚上就和沈十三念叨了两句,委婉的说孩子还小,吃生的把人吃坏了怎么怎么办。
结果那家伙理直气壮,“你还嫌弃生鱼,那让他吃草跟树皮呗。”
他就是想培养沈度的野外生存能力。
江柔一想到沈度扒野草剐树皮吃的样子,瞬间觉得还是吃生鱼吧。
那天她才知道,州府后面的山上还有山泉河沟。
宋闵知点了点头,说,“好。”
这天,江柔直接睡在了宋闵知这里。
沈十三又让郭尧过来喊了两回,结果江柔让人把沈问送去挨着他睡了。
他在房间里面等啊等啊等,终于等到来人了。
“咚咚。”
沈十三一想,不对啊。
这货进屋怎么还要敲门?
“进。”
下一瞬间,她看到了沈度长得跟像小屁股墩一样的脸。
他瞬间就爆炸了,一声大吼把奶娘都吓了一跳,“你把他抱来做什么?”
奶娘战战兢兢的,“回将军,是夫人让奴婢抱来的。”
沈十三的脸色很阴沉。
但他又不说话。
奶娘心里没底啊。
这到底是放这儿,还是抱走啊?
沈十三一炷香没说话,她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一小步。
两柱香没说话。
奶娘又提着心肝儿往前走了一小步。
三柱香没说话。
她一步上前,把沈问放在床上,撒丫子就跑了。
沈十三越虎着脸,沈问就越开心,小短手拍打着床面,笑得极其开心。
沈十三扭曲了。
笑?还腆着个b脸笑?有什么好笑的?!
江柔不在的夜,一大一小躺在一张床上。
沈问的觉睡得有点倒,早上起得晚,晚上睡得晚,沈十三都要睡着了,被这小逼崽子爬到胸膛上一顿乱踩,把他踩醒了。
他默念好几声‘亲生的’‘亲生的’‘这是亲生的’,才忍住没把他拍进墙里嵌起来。
等这小祖宗踩高兴了,好不容易睡着,他才闭了眼睛。
还没睡着,突然感觉一阵窒息——
沈问的小臭脚丫子塞他鼻孔里了!
妈的!
他狠狠锤床。
他就知道!
江柔要是知道宋闵知就是张曼兰,他一定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他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