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老萨满的手杖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像敲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这种选择,不是懦弱,不是示弱,也不是妥协。
目前的情况比莫多说得还要遭,两个部族加起来,也凑不出八十个还能站立的士兵,而且,箭矢已经快用光了,河东村真的支撑不了下一波攻击了。
在韩兼非看来,到了现在这个局面,老萨满必须要死,却未必该死。
不过话说回来,没有一个人是该死的。
他突然想起或许远在三百光年外的陈明远,和老萨满一样,他也想让自己死,用自己的死拯救整个联盟。
而韩兼非觉得,自己也在拯救联盟,如果陈明远必须让他死的话,他也只好让对方死一死了。
用他的话说,这是路线问题,走陈明远的路,还是走他的路,结局和付出可能并没有太大差别。
“人已经死了,就没必要再亵渎她的遗体了吧。”一直沉默的源崇岭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仿佛一下衰老了很多,语气中透出虚弱与疲惫。
“还请族长让我带走她的尸体,”莫多也叹了口气,“这样,我们两个部族才有可能迎来长久的和平。”
没有“罪魁祸首”的尸体,他就没法压制反对者的声音,没有在部族中的权威,他就随时可能丢掉酋长的位置,而没有酋长的位置,他所承诺的和平,就无法长久兑现。
虽然中间绕了很多弯子,但在场的人们很快厘清了这里面的逻辑。
挫折和失败总是会让人更快变得聪明起来。
老族长摆了摆手:“去吧,如果可以,还请给她一个体面的葬礼。”
“我向您保证。”莫多躬身道。
“等等。”韩兼非拦住正准备搬尸体的新酋长,“我们怎么相信你会兑现承诺?如果你回到营地后,立刻反悔进攻,我们能怎么办?”
“我珍视自己的荣耀。”莫多说,“我做出的承诺,一定会兑现。”
“还不够,”韩兼非摇摇头,“让你的人先把100名奴隶送过来,要年轻精壮的男女——这是你承诺的和平条件之一,就算作预付款吧!”
莫多想了想,点点头,让自己的随从去传递信息。
两个小时后,一百多个俘虏被几名掠夺者骑士押着,来到围墙下。
韩兼非问源智子道:“看看里面有没有认识的人。”
源智子仔细辨认了一下,认出几个附近部族的人,又让河东和黑檀的几个人分别看了一下,各自找出了自己熟悉的人来。
韩兼非这才点点头,让猎人们放俘虏们进入村子。
直到所有交换的俘虏都被安顿好,韩兼非才对源智子说:“可以让他走了。”
莫多却并不着急,在得知韩兼非的身份后,这几个小时以来,他一直在问一些问题,那是他在母亲留给自己的古书上看到过,却并不怎么理解的细节。
关于如何治理一个上千人的部族,韩兼非并不怎么了解,他领导过的如此大规模的人,大都是士兵。
但从莫多的问题里,他能看出这个男人对如何让一千多人结束靠掠夺生存的状态,有着什么样的一种渴望。
他很清楚,干涉文明独立发展保护区内文明的发展进程,在联盟是一种犯罪行为,也会对文明发展带来不可逆转的影响。
但在想到他在不远的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时,他很清楚,他需要这些海山人,按照他既定的计划,成为他战车上最锋利的矛和最坚固的盾。
“先去收伏你的族人。”韩兼非说,“如果你想要更多的答案,在那之后,我会再告诉你该做什么——在这之前,先想想该怎么度过寒季吧!”
在得到大部分答案后,莫多才有些不舍地告辞离开,同行的还有一辆两轮板车,上面放着老萨满的尸体。
源崇岭和两族猎人目送那辆马车一步一步离开,那上面承载了每个人的愧疚与不安,在很多人看来,正是因为老萨满的死,他们才得以幸存。
只是没有人想过,如果没有韩兼非和他做的一切,就算再死一百名老萨满,也没法改变他们的命运。
“他们真的不会再进攻了吗?”目送板车消失在视野中,源智子喃喃道。
“我从来不会赌任何人的所谓承诺,更何况是口头承诺,”韩兼非说,“把那些交换来其他部族的人分散编进三个战斗梯队,给他们武器,让他们协助修补围墙吧。”
漫漫长夜终于过去,又一个作息循环到来的时候,已经是破晓时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