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冰心语声遥遥传出后,见天际一线白浪由东向西,狂潮轰响,似万军冲阵,击水拍涛,奔腾涌来。
蓬远派一干门人弟龘子原先立在远处观望,还只是惊叹几声,但待其离得近些,看到这副海天齐动,声威喧天的场景,无不是面上失色,身躯轻颤。
穆冰心睁大秀眸看过去,见眼帘中出现三名道人,当中那年轻道人俊逸挺拔,身着玄色道袍,正负手立于一条龙首怪鱼背上,左边那人面色白皙,貌不惊人,而右手似是一名老者,只是浑身被一道飘渺黄烟包裹着,辨不清面目。
这三人顶上皆悬有一团罡云飞腾,显是飞书上所言不虚,每一人都是元婴修为。尤其底下那头龙首怪鱼,浑身金鳞灵气如潮,恣意滂湃,好似与天地结为一体,竟是给了她一股莫大压力。
蓬远派不过是东华洲二流宗门,全盛之时,举派也不过只有两名元婴修士,而此刻三名元婴真人联袂站在一处,却是给了她莫大震动,不敢拿什么架子,上前敛衽以礼,道:“不知几位真人如何称呼?”
张衍瞧她一眼,便在龙鲤背上稽首还礼,道:“穆真人有礼了,贫道溟沧张衍,身后这两位道友,乃是贫道府中客卿。
穆冰心一听张衍二字,目中不禁泛出惊异之色,正容道:“原来是张真人当面,久闻真人大名了。”
蓬远派山门毗邻东海,对海上之事也多有耳闻。
前些时日风言壁礁府卢氏覆灭,就是张衍动得手,未曾想今日就见到了。
蓬远派与东海不少旁门散宗,修道世家都有往来,听得海上有数名元婴修士过来,因不知其目的何在,她便受了不少同道请托,想来问一问三人来意,这时心中另有了想法,道:“几位真人自我山门路过,同为玄门一脉,若是视而不见,怕会叫同道骂我蓬远派不懂礼数,还请几位容许奴家移设宴款待,略敬薄酒,聊表心意。”
她说得客客气气,又是柔声细语,叫人难以回绝,张衍略作思忖,他久不回东华,也不知如今是何局面,便不妨应了,也好打听些消息,便笑道:“那就厚颜搅扰了。”
穆冰心露出一丝喜色,侧身一步,道:“几位道友请移步。”
她这大舟布置奢华,舟身上设有一座五层楼阁,修缮得富丽堂皇,这一让,那处正门便让了开来。
张衍对她微一颌首,从龙鲸背脊上下来,正要往舟上大殿行去,却听蓬远派那几名弟龘子里面,有一怯生生的声音响起,道:“张真人……”
张衍偏首一望,见人众之中站有一名身姿婀娜的美貌女子,那面目也是有些熟悉,念头稍转,便认了出来,笑道:“原来是单慧真道友,自上回一别,已过百年了吧,不想在此处遇上。”
单慧真当年蒙张衍救了一命,方才仗着胆子上来打声招呼。
但毕竟相隔百年,但张衍如今已然是元婴真人,却不敢肯定对方还认得自己,听得此语,才放下心来,绽出如huā笑颜。
穆冰心讶异道:“张真人与单师侄是旧识?”
张衍笑道:“昔年贫道去往海上寻药,曾与单娘子同舟而渡,是以认得。”
穆冰心神色微动,不再多问,来到殿前,挥了挥手,就有两名女婢掀起殿前幔帐,送三人步入殿中。
张衍方一踏入,只觉眼前一阵光芒耀眼,比外间还亮,环目一顾,见四壁之上不知镶嵌了多少澄亮明珠,殿顶还放了百多面夔纹铜镜,镜面朝里,直照下来,正落在脚下磨光滑的砖石上,致使光棱道道,才成得这般景象。
他和徐道人都不觉得如何,章伯彦却哼了一声,身上黄烟猛得一阵翻腾,将光华俱都迫开,怪声怪气道:“穆真人,你这殿中huā样不少啊。”
这些铜镜乃是一套法宝,有破邪去煞之能,要不是他功行深厚,怕要吃个闷亏。
穆冰心看出章伯彦似是习得魔宗法门,但玄门弟龘子收服几名邪道之人为自己所用,也是常有之事,因此也不见疑,只是自嘲道:“叫道友几位见笑了,近日魔宗弟龘子越发猖獗,我这舟上因未设禁制阵法,为防备其混入进来,才做了这番布置。”
张衍皱眉道:“而今这东海边上,也有魔宗势力了么?”
在穆冰心叹了一声,把来由说了一遍。
原来这数十年中东华洲连年天灾瘟病,妖魔四起,魏,梁二国各地战乱频发,再加上外族入寇,数百年王朝已是风雨飘摇,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分崩离析了。
乱世人命如草芥,有不少魔宗弟龘子出来捕拿人口,祭炼法术,甚或开宗立派。东海边上原为魏国外藩瀚海国治下,也同样不能避免。
不过与玄门大派不同,这处修道之士多是瀚海国高官大族出身,彼此勾连极深,自是不肯坐视,便与魔门弟龘子起了冲突。
尤其是这几年来,双方已是渐渐打出了火气,就算是蓬远派,也是门人弟龘子折损严重,渐趋不支之态。
张衍不想他离开三十余载,东华洲已是变乱至此,道:“听闻贵派与太昊派交谊非同一般,为何不请太昊派施以援手?”
穆冰心哼了一声,道:“十六派斗剑只剩下不足五年,太昊派哪里顾得上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