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这番话一出口,将徐直差点捧到了天上。
听着这些话,徐直哪里还能说出什么兴师问罪的话来不过他非是喜欢溜须拍马之人,也猜到天歌怕是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意图,便不再捉弄她,敛了声色换了个话题。
“朱记新出的五道新香我看了,很不错,你年纪轻轻,便有这些能耐,前途可期。”
朱记盗方的事情,徐直今天早上才从徐芮口中得知,那几道方子,他是真的欣赏,所以这番话也是真赞赏。当然,他更觉得这般好东西给了朱记很是可惜。
“五道香换一次联名香的机会,你当真觉得划算”徐直又问。
天歌摇了摇头,“前辈这话说的不对,不是五道香方,而是九道香方。”
徐直眼睛一跳,“啥九道”
“朱记尽得五方,另外一边苏记却只有秋桂月那一道,苏记手中的小楼春香方不全,所以晚辈需要再补四方给苏记。”
天歌刚说完,便听徐直猛一拍大腿哀痛道“败家啊败家你这小子怎么给香方跟泼凉水似的”
“”天歌沉默片刻,“要是前辈那话早来些许时候,或许可以省下几道。”
徐直一听这话,登时不喊也不叫,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那什么我听阿芮说,你当初来答应来徐记做花师的条件,就是徐记要允准你制男香你可知道如今制男香意味着什么难道就一点也不怕”
“我之所念,与前辈所念别无二致,您以徐记这么大的身家作赌都不怕,晚辈来去无牵挂,又怎么会害怕”
天歌反问之后,随即笑了笑,“况且,晚辈觉得,如今上都那位,怕是并不在意这小小的男香,心有天下之大,这等小事便如朝生暮死的蜉蝣,实在不值一提。”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徐直的面色微有变化,天歌却似浑然不觉。
“前辈不必介怀,晚辈既然敢制男香,便无所畏惧,更何况,如今又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本朝脂粉行不敢制男香,无非是那位的武将出身,又及前朝的男香之辩,所以怕触及逆鳞。但却没人想过,越是如此,便越多人顾念那位的出身来路,欲盖弥彰,倒使得那位不愿被人提及的事情始终被人惦念。”
“再者,前朝香道之辩,在重武轻文而有所鄙薄。但如今那位到底念着自己的出身有所顾忌,反其道而行之重文轻武,如今就算文官佩香,只怕也无人敢说什么,况且宫中那位,不也时时日日龙涎香不断这般算下来,男香又算得了什么”
一番话听下来,徐直再次沉默。
这些推断,他在苦思冥想多年才最终确定下来,否则哪里会有今日让徐芮捎话一说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少年郎年纪轻轻,竟然也看的这么透彻,只是
“这般大胆的话,在外面可万不能说,搞不好要有杀头之罪的。”
听着徐直话里善意的告诫,天歌笑道,“这不只有前辈一人在么若是有旁人,就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能的。”
徐直瞪她一眼,“你倒是信任我。”
说着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忽问道,“先前你说自己来去无牵挂是什么意思我听阿芮说你不是临安人,却不知你家在何处难道说,如今家中只有你一人”
天歌没想到徐直会问这个问题,沉吟片刻道。
“晚辈家在北地青城,因不得父母欢喜,不得已远离家乡,辗转有所际遇,习了些许香技傍身。后来得知临安乃大周脂粉大族之本,遂涉江南下。如今这样,跟孤家寡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青城”徐直闻言想了想,“青城有我一族弟在那开着脂粉铺子,你既来自青城,又对香道颇有研究,可知道他”
“您说的是徐竖徐掌柜吧”天歌面色坦然,“先前徐记珠粉被人掺杂石灰粉,徐掌柜知道后当机立断尽撒珠粉,壮士扼腕的画面,晚辈至今记忆犹新,旁的地方晚辈不知,但在青城,只怕找不出第二个如徐掌柜这般凛然之人。”
徐直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真能对答如流。
他今日让徐芮请天歌来,其实最主要的,是对此人身份的怀疑。
一个年纪轻轻可谓天赋异禀的少年郎,在来到临安之后的短短一月之内,不仅结识了隆昌钱庄姬家的公子,更是轻而易举跟翟府尹攀上关系,又得了林神医这么个师父
当然,这些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进入徐记,轻轻松松获得了向来行事有度不假辞色的徐家大小姐的信任,更是借着徐记的名义,将朱记苏记的家主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对徐记的家主徐直来说,是全然不能接受的。
男香什么的都好说,但他最诧异的,是自己查不到此人的身份,徐芮到底年纪小,可以意气用事说什么凭直觉信任的鬼话,但他这个做父亲的,掌着徐记最终权力的人,却不能这般随意。
徐家脂粉铺遍布整个大周,只要少年郎说出自己的身份,他就不怕查不到。
只是徐直没有想到,天歌关于家乡的事情并没有说谎,甚至于徐竖此人,对她来说也并不算陌生。
只是这些事情,对徐直来说,还不够。
只要有心,随便一打听便能知道,甚至路过也可耳闻的事情,根本不足以使人相信。
徐直叹了口气,接过天歌的话。
“这件事情我也曾听说,老四的性子跟我二叔一样,极为执拗,当年二叔去世之后,我父亲曾让我去青城请他回来族中,他亦是执意不肯,竟是这么些年都在青城扎根落脚,想来也是唏嘘。”
“对了,与你说了这么会儿话,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如今你既是我徐记的花师,倒不能林花师林花师的叫,且不说显得太过生分,这府上可还有一个姓林的老花师,好歹得区分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