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远远的一瞥,众人都道这位林花师虽性子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那张脸却是恁的俊秀倜傥。
然而对上天歌那双眼,白芷才知这位温文的花师的眼睛,居然那般幽邃如潭又似火灼人,好似只一眼,便能看穿她的那份小心思。
就在白芷心有忐忑时,却听眼前的少年郎君轻笑出声,“正因为已无重任压身,所以才要找个好地方去潇洒潇洒,解解闷不是”
这一笑,清新俊逸,阳光下的眼睛似星光闪耀,哪里还有先前让人惴惴的犀利
白芷简直要看花了眼,因心中想着被交代的事情,所以也不曾多想,当即顺话接茬,“怪不林花师今日心情不错,不知您寻的地方是何处赶巧您放了婢子这一日休,也让婢子去见识见识。来到林安这么久,外面我还真没去过几次呢。”
听着白芷语带懵懂的俏皮之言,天歌心中一沉,但面上却笑得愈发深,“我去的那地方,你们这些姑娘家可去不得。”
白芷一听,当即想起先前百花阁中传闻林花师成为醉韵楼绮罗姑娘入幕之宾的事情,本就苍白的面颊竟刷得一下通红了起来,转过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天歌大笑两声,不再理她,与往常一样,径直往花室里走去。
留下院门口的白芷深吸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发烫的脸,转身往外面走去。
匆忙的她没有发现,在自己刚踏出院子,那进了花室的林花师推门而出,站在花室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微翘。
寻了郑掌事家的说一声领了对牌,白芷便径直往角门处来。
然而到了角门,她才发现守门的婆子竟换了个人,见她走来,婆子一脸不好相处的盛气凌人,坐在门边也不站起来。
看着眼前陌生的婆子,白芷心头一跳,问道,“敢问嬷嬷,可知先前守角门的张婆子去了何处先前我来的时候,她还在此处值守呢。”
那陌生的婆子上下打量一番白芷,没什么好声气道,“张婆子家中孙儿生了重病,方才被家里人喊了回去,管事着我来临时顶她的缺。”
一听这话,白芷悬着的那颗心往下放了放。
张婆子家里有三个孙女儿,最大的那个今年十三,最小的那个今年六岁,直到三年前,才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孙子,阖家上下都宝贝的紧。
尤其是那小孙儿,更是张婆子的命根子,有个头疼脑热都让张婆子的心揪着疼,如今告假回去看孙儿,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张婆子这孙儿病的时间
白芷蹙了蹙眉,一边思索,一边往花圃那边望去。
然而距离终究有些远,并不怎么能看清那边的情况。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想法子再去墙边看看的时候,守门的婆子已经很是不耐,“你若是来寻张婆子的,她今儿个回不来,你等明日再过来;若是出门的,就赶紧将对牌拿来,验看了赶紧出去。在这里东看西看的算什么事”
白芷闻言,面上不由讪讪,连忙将领来的出门对牌递了过去。
那婆子验看一番,将牌子递还过去,打开门让她经过,等白芷后脚刚踏出去,正准备回头再看一眼的时候,身后的角门“哐”的一声就这么关上。
白芷心有不悦,偏生又无计可施,最后只能跺了跺脚,往先前那纸条上所写的地方赶去。
纵然夜晚的临安城最是繁华,可白日里的街上也不缺热闹。
然而穿梭在这热闹熙攘的大街上,不怎么出门的白芷却并没有被周围的新奇所吸引,而是赶紧寻了个医馆走进去。
那纸上定好的时间在午后,如今还没过晌午,更何况她手上的那些红斑着实让她揪心难忍。
先前泡着艾叶水还好,可是将手拿出来,那种痛痒感就越发上来,全凭咬牙憋气,她才忍住没去再挠。否则眼下这双手,只怕早已血迹斑斑。
仁心堂是临安城里有名的医馆,坐诊的老大夫经验丰富,但诊金却不算贵,真真正正的妙手仁心,所以很多人都选择来这里诊病,白芷自然也是一样。
因是半上午,所以前面排的人不多,一个是位老婆子,一个是名男子,第三个便是白芷。
那婆子很快便抓了药离去,但那男子却没有那么快,等待的功夫,一夜没睡的白芷不由坐着打起盹儿来,谁曾想刚迷糊过去,便被一阵怒吼惊醒,吓得她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
稳住身子的白芷循声望去,正瞧见排在她前面的男子一手揪着老大夫的领子,将那坐着的大夫提溜起来,一手举着拳头晃在眼前,狰狞的面色吓得医馆里的病人和伙计们连连后退。
瞅着这景象,白芷也骇得忍不住后退到人群中,生怕那人误伤了自己。
惊恐间,身后有人小声道“这是西街上的王屠户,力气大得很,平时杀猪宰牛一脸血,眼睛眨都不眨,厉害得很”
“这这这,那他怎么跑到这医馆里来闹事”有人问道。
“嗨还不是因为他那脖子的病呗。”
“脖子到底怎么回事”
一声轻笑传来,紧跟着是压低了的絮说声。
“前些日子,我来拿药,正听见那王屠户说是自己后脖颈疼,让老大夫给开药,老大夫瞧了瞧,又摸了摸骨,说怕是落枕,给那屠户一剂膏贴;前天我再来的时候,他又来,说是用着不见效,让大夫给他再看看。我估计今日这般,怕是他那病还没好。”
果然,那人话音刚落,便听王屠户怒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又是换药试试你这庸医到底能不能看病前几日爷脖子疼来你们医馆,你给老子开了一剂药,说是两日便好,可是吃着没个狗屁效果前天老子又来你们医馆,你说老子体质特殊,得再换副药试试,你是大夫,老子听你的可老子今儿个老子脖子还没好,你又说再换副药试试试试试试试你他姥姥的当老子给你们铺子里试药呢病没治好试药都试出毛病了”
众人闻言一片嘘声,更有老婆子小声不屑。
“我瞅着倒像是他造的杀孽太重,老天有意惩罚他。仁心堂大夫的医术谁人不知怎得大家都能治好,偏生他的不能”
有知情的小声附和,“我觉得这话不错,你们不知道,其实这王屠户去其他医馆里也瞧过,那些医馆说的情况跟老大夫一样,只是别家抓药太贵,他才专来仁心堂,如今这般行径,可不就是恩将仇报活该有的报应么”
一听这话,有人也想起了什么。
“你说这话我倒是想起来了,听说旁边木材铺子那家的陈老板也是一样,平日里没少苛待底下人,也是前些日子好端端的就肩膀疼了,求医问药也问不出个什么来,疼起来要死要活的,有次我去他家买木料准备打个桌子,结果他忽然就跟疯了一样,捂着肩膀叫起来,没把我吓个半死。”
说完这话,一声凄厉的痛呼传来,引得众人齐齐看去可不正是方才那挥舞拳头的王屠户只是他这会儿正伸手捂着后脖颈在地上打滚儿,跟妖魔附身了似的,再也无法在大夫跟前吆五喝六。
旁边眼尖的医馆伙计见状连忙上前,将骇得腿软的老大夫扯得离那正发疯王屠户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