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小水(2 / 2)

濒死之境 番大王 3622 字 39分钟前

“你……你究竟,是什么?”

陈霜与它对视,她做好准备,只它稍有动作,她立刻拔腿就跑,冲进楼里。

但它没有动。

它是映在雨幕中的幻影,没有自己的声音,没有自己的意识,没有表情。

校门开了,有学生陆续进入校园。

陈霜沉默地站在一楼,小朋友撑着伞,往她的方向走来,小伞撞散了兔子怪物胸膛以下的部分。

“陈老师早上好。”小同学乖巧地给她敬了个礼。

“早上好。”陈霜对他笑笑。

再转头,雨中的怪物已经重新复位完毕。

好像这个空间内,只有她能看得见它,路过的不论是学生还是其他老师,他们没有为它止步,或者朝它投去好奇的视线。

早读铃声响起,陈霜如梦初醒,快步走向自己的班级。

等她上完早读,路过走廊,瞥向一楼,那只怪物的幻影居然还在那里。

察觉到陈霜的视线,它仰起头。

她被它突然的移动吓了一跳,不敢再多看,匆匆收回目光。

坐在办公室,陈霜心神不宁地打开手机的天气软件。

其实今早出门前她刚刚看过,最近能翻看的日期,无一例外标注着降雨的标志。

“咦?”

陈霜眼前一亮。

“下午雨会转小,明天会放晴!这是真的吗?”

她话音未落,办公室里几个老师已经被这话挑起兴趣,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

“晴天终于要来了?”

他们确认了她手机软件上的信息无误,表情都很高兴。

“我家阳台的衣服都挂满啦,每天下班回去还要烘干它们,如果有大太阳天,我就可以把我家的被褥洗一洗了。”

“是啊,雨天我骑车上班超不方便,天天盼着天气转晴就好了。”

身边的教师七嘴八舌地就着天气讨论起来,陈霜看着他们表情丰富的脸,尝试和他们一样,表现出开心的情绪。

可到底是心里有事,她没法真正的笑出来。

——他们是真的吗?

——我从幻境出去了吗?

陈霜在心里又一遍问自己。

“王老师,”她转身,问位置在她旁边的教师:“学校从哪里移植来的白玉兰树呀?就是,我们窗户这儿能看到的那棵。”

王老师在批改作业,红笔唰唰打着勾,头也不抬地答道:“我哪知道它从哪来的啊,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你看一眼,说不定就知道了?”陈霜的手指向窗外。

那棵树,昨天是没有的,她怀抱着希望,这里不止她一个人对周围的变化感到古怪。

“唔,”王老师抬了抬眼,看向她说的方向:“那棵树在那儿好多年了,我在这里上班的时间都没它久,不知道它从哪来的啊。”

“这样啊。”陈霜笑得比哭还难看。

下午的时候,雨势果然转小。

一楼的同一个位置,依旧能看到那只兔子怪物。

淅淅沥沥的雨,让它的身影淡了许多,不细看的话,几乎看不清它在那儿。

它在等她,陈霜知道。

冤有头,债有主,她想:它是来索她命的。

在学校呆到清校,关掉办公室的最后一盏灯,陈霜拿起雨伞,走下楼。

雨已经很小了,甚至没有必要打伞。

兔子怪物已经浑然看不出先前的样貌,它看上去,更像是用点勾勒成的一个模糊轮廓。

如果不是陈霜见过它,她可能看不出它还在原地等着。

小心翼翼绕过它,她往校门外走。

怪物以雨水为介质,所以在雨中,它是能够活动的。

陈霜走出校门,它跟在她后面。

她回头,就能看见它,模模糊糊的一团,不紧不慢地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样客客气气,可不是它以往的作风。大概也是和它变得虚弱有关系,这场旷日持久的雨终于要停了。

陈霜长叹一口气。

她转身,走向它。

“来吧。”

她丢掉手中的伞,对它说:“我知道,我欠你一条命。”

从前的小胖妞长大,成为现在的她。

陈霜深恶痛绝从前的自己,可那终究还是她。只要她活着一天,拥有从前的记忆一天,那便是组成她的一部分,她无法摆脱啊。

愧疚感不会因为她的躲避、不承认、不接受,而减少。

相反,她越是否认它,它越是成倍地加重。

陈霜想要一个解脱。

雨水滴答落下,打湿她的脸颊,冰冰凉凉。

兔子怪物俯下身,那只怪异的,半人半兔的爪子朝她的头顶袭来。

陈霜咬紧嘴唇,闭上眼睛。

——不害怕是假的。

——她想要解脱,她也怕疼、懦弱,想活。

爪子覆在她的头顶。

“唰唰、唰唰。”

小雨夹着暖风,温温热热,像是一种抚摸。

不疼,反而好暖和。

陈霜听到脑子里,有人在跟自己说话。

她听不见它用的是何种声音,但她知道它要表达的意思。

“你记得我的名字吗?”它问。

“我记得,”她睁开眼,脱口而出:“你叫小水。”

那只淡得看不出形状的兔子,冲她摇摇头。

雨停了。

最后几滴雨水坠向地面,它的身形跟着它们一起,“啪嗒”汇进黑漆漆的小水洼中,再也不见了。

头顶好像有一样东西,陈霜抓了抓头发,摸到发间……

她把那个小东西拿下来。

漂亮的糖纸,有七彩的色泽。它消失前,在她的头上藏了一颗糖果。

糖纸的角落,飘逸的字体写下四个小字——“沉溺即死”。

字迹是谢水的。

谢水是陈霜童年最好的朋友。取名为“小水”的兔子,是她送给谢水的礼物。

陈霜八岁那年,谢水死于哮喘。

他们的最后一面,是在谢水的病床前。

她哭着求他:“能不能不要死,不要把我抛下。”

先前谢水答应过她,他们已经说好的,他不会死掉。

但陈霜还再想问一次,因为谢水常常说话不算数。

果然,谢水又对她食言了。

“对不起啊。”他说。


谢水的表情有点难过,那三个字很轻,陈霜出神地想——像鱼吐出的泡泡。浮出水面,迅速消失在水中。她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从谢水的葬礼回来,那只他还给她的兔子,陈霜亲手杀死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