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时,房外传来小沙弥的声音。
“住持,公主殿下已到了山下城外。”
故事的剧情已经开始。
他只得依循那轨迹行进,只是其中如何,便由不得旁说了。
快至午时,公主一行总算到了法华寺外。
他率领众僧已在寺门前恭候多时。
“公主一路劳累,贫僧已备下住处,请公主前往安歇。”他一袭白色僧袍,清俊的面容浅浅淡淡,一双漆黑的眸子好似是在看着她,但细细看去,那里面却又不曾有她。
记忆中的他便是这般模样,这么多年,他好似一点没变,仍旧一如当初给她的感觉,一个好看且年轻的和尚。
她不答话,拂开侍女的搀扶,径直向他走去。
待到近前,他未曾躲避,还是那样站着,她轻轻嗅了嗅,鼻息间充斥了一种淡淡的檀香味。
她笑了笑,道;“有劳住持了。”
梵音双手合十,低喃一声“阿弥陀佛。”
一番折腾,她终于在厢房里安歇下来。
身边的侍女在忙着收拾床榻和安置物品,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素衣少女,稍许出神。
她名姜予,是褚国文帝的第十一皇女,她刚生下时由于身子虚弱,便被抱到太后身边抚养。
她仍旧记得七岁时第一次见到他,他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却已是这法华寺的时任住持了,她那时年纪小,对好多事情都还懵懂未知,却仍旧在宫人谈论的话语中听出了他的与众不同。
自幼出家,三岁便能通读所有佛经,五岁能与众僧辩法,七岁已能为世人普法,加之生的一副好样貌,清流于世外,不同尘世之风姿,所以人们都说他是神佛转世,而他的师傅普渡大师便为他取了梵音的法号。
他虽年纪尚浅,但却佛法高深,因而理所当然成了下任法华寺住持人选,普渡大师圆寂之后,她的皇祖母亲自下谕旨,由他继任法华寺住持。
而那一次,也是她第一次跟着皇祖母入寺礼佛,恰恰见证了他的继任仪式。
她对法华寺,也是有不一样的情愫在里面的。
皇祖母生前便信佛,因此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来此礼佛,在宫中,也设有小佛堂。
姜予从有记忆起,便被她老人家带着信佛,她自身对世物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信佛也不过是想让皇祖母高兴,其实她的骨子里,根本就什么都不信。
到了晚间用膳时,寺庙里的小沙弥前来询问她的意思,是要在房中用膳,还是要到素斋堂里去用。
姜予思索了片刻,给了个答复,小沙弥连忙跑回去准备了。
收拾了一下,姜予便带着侍女碧水去了素斋堂。
因为寺内提前准备好了,所以整个素斋堂内并无其他人,原本每日该在此用餐的僧人皆没了踪影,姜予眼睛快速地扫了一圈,确认没有那个熟悉的白色僧袍,面上有些许失望。
在位上坐下来,先前的那个小沙弥忙着给她上菜。
姜予见他忙来忙去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你们住持、不在这里用饭吗”说话时,她稍稍顿了顿。
小沙弥听到问话却并未多想,而是很热心地为她解答道“回公主的话,住持都是在房中用餐的,而且每日都有晚课,所以住持早在一个时辰以前就已经用过饭了。”
闻言,姜予怔了怔,点点头,便没再说话。
寺院里的菜色没有什么特别的,素菜怎么做都做不出肉味来,更何况,这是寺庙,不是京城的素食斋就算是素食也能花上很大心思,做的让你食指大动。
好在姜予并非喜好荤腥之人,在宫中,她也随着皇祖母的性子,常常茹素。
用完饭,她便打算在寺内走走,消消食。
打发了侍女回去收拾床铺,她自己一人循着寺中的小道,慢慢行走着。
她对法华寺并不陌生,因曾与皇祖母来过几次,所以对这里大体的方向还是分得清的。
法华寺依山而建,居于归狐山的山顶,归狐山很高也很大,山中古树参天,丛林密集,空灵毓秀的同时也有隐藏着很多危险,比如,野兽,天险之地。
十岁那年,皇祖母逝世,她遵从礼法来此为其还愿,因为太过悲伤,所以一个人躲到寺庙的后山上哭泣。
平日里,她从来都是不喜形于色,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少年老成,因此,皇祖母去世,她也未曾掉一滴泪,只是到底年纪过小,就算终日在众人面前伪装,可到了夜晚,只剩她一人时,她还是没能忍住。
躲到后山的岩石上,低声哭泣。
却没料到,一阵平稳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她许是太过悲伤,所以,之前并未发觉有人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时,那个一袭白色僧袍的人已经行至她的面前。
月是明亮的,流云在空中浮动,夜晚的山风带着湿冷吹过那层层云朵,也吹起他干净的僧衣。
借着皎洁的月光,她仰首望他,被泪水打湿的眼眶模糊了视线,因而,她见到的那人就好似是趁着月光,乘云而来的仙人,佛珠平静地搭在手上,单手执起,就那样看着她。
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而被打断哭泣的她,久久之后才在与他的对望中回过神来,然后,她稍显梗咽的出声“我见过你,你是那个为祖母诵经的和尚。”
而后,她好似看到他弯了弯眉眼,但却转瞬即逝,快到让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样。
他说“正是贫僧。”声音淡淡的,似乎没有悲喜。
“我叫皎皎,你叫什么”她这般开口,似是忘却了先前的悲伤,带着水气的眼眸一眨一眨的,很是灵动。
他却许久未回,她盯着他看了会儿,没有得到回复,便又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刚生下来的时候,身子很弱,祖母便将我抱到身边抚养,她说第一回见我,皱皱巴巴,巴掌一样大,很是可怜,便为我取了娇娇的小名,可后来又觉着这字不好,怕真将我养的太过娇弱,所以又给我改了皎字,她说盼我能如那明月一般皎洁清亮,愿我一生无忧”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又哽咽起来。
她又径自哭了起来,细细浅浅的低泣,犹如蚊蝇声,听在耳中,令人很是难过。
“梵音。”在夹杂着她哭声的山风中,她似乎听到了这样一个声音,短而平静,毫无波澜。
她又抬眼看他,模样颤颤的,清丽的小脸上还挂着几行泪,乱糟糟的,很没章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告诉她名号。
他是和尚,自然不能叫名字,因此他说的便是他的法号。
梵音,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