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自有一伸手,将烟灰缸拉到了自己面前,弹了弹烟灰,又猛抽了一口,这才把没有燃尽的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他就是好好想了,越想越觉得这十几年的岁月啊,犹如一场梦。还说不好是不是噩梦
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了“汇美,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同意你生孩子吗”
苏自有的眼睛定定地朝她看了过去。
白汇美一听他说起孩子,立刻忘记了哭,一双还含着眼泪的眼睛,也朝他看了过去。
要说这十几年,养个猫狗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同床共枕的妻子。
要不是非得闹到这种地步,有些话会烂在苏自有的肚子里,他到死都不会提起。
“你一直都以为是因为桐桐吧恐怕在心里怨恨桐桐挡了你的幸福。其实是你这个人真的做不好母亲,你害怕失败,就连我也不过是你因为害怕失败,所以必须要得到手的战利品”
白汇美的眼睛越瞪越大,脑子像是炸开了似的,一时片刻不敢去分析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问“你什么意思”
苏自有本来是真不想说的,忍了忍还是道“前几年,我见过雪桐的那个哥哥,他说在见到我之前,就见过你。而且是你告诉他,他的妈妈在哪里。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时间可能是我们才将见过第一面汇美,有些事情,我不想再去考证。”
离婚的前妻,早就是前妻了,从他和桐桐的世界里消失的没有一点踪影。
他毕竟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离一次婚,那是命不好,再离一次的话,可能就是人品问题。
政审的考核,他都别想过的去。
况且,婚姻的真谛是什么呢其实就是得过且过。
苏自有一直报着得过且过的心愿,可上帝是吝啬的,不大愿意让人们轻易就得偿所愿。
白汇美和女儿的矛盾越来越多,女儿不听话的时候还显不出来什么,可现在的女儿明明很好了,那么到底是谁的问题,再也遮掩不住。
苏自有按了按眉心,站起来的时间,又低垂着眉眼看了她一次。
白汇美像丢魂了似的,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会动。
有些芥蒂一旦产生,裂痕只会越来越大。
苏自有上楼的脚步声传入耳中的时间,苏雪桐慌不择路,一转身撞进了司南的胸膛里。
他的胸肌可真硬,她都来不及揉一下撞疼的鼻子,飞快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每个人都有一个房间,用来躲藏自己。
苏自有先回了卧房,白汇美就找不到躲藏的地方了。
厨房的旁边有一个方寸大小的小屋,刘爱娇没走的时候,就住在那里。
白汇美癔症了好一会儿,推门走了进去。
她缓缓地坐在床沿上,大脑空白一片。
原来苏自有早就知道她在背地里都干了什么。
可她做的那些事情,还不是因为爱他嘛
爱一个人,爱到没了自我,难道也是错
苏雪桐偷听到的信息量过大,原本想再补一觉的她躺倒在床上,却死活睡不着。
这世上的事情果然是一环套一环,白汇美干的坏事,远远不止自己这一桩。
原主的妈肯定有错的地方,比如说隐瞒了生育史,属于骗婚的范畴。
可那个时代本身就是个错误,再加上还有一个处心积虑想要上位的“三儿”。
就连苏雪桐都想不明白苏自有的魅力到底在哪里,要认真说起来,可能不过是皮相好和工作好了。
总之,要是摊开了说,所有的事情肯定犹如一团狗血的乱麻。
苏雪桐干脆翻坐了起来,百无聊奈地拿出画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画了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揪揪,越看越觉得眼熟,有点儿像悠悠。
苏雪桐端详着手里的素描画出了神。
苏自有敲了敲她的房门,说“桐桐,爸爸可以进来吗”
“哦,进来吧”
苏雪桐随手将画摆在了桌子上。
“悠悠,爸爸下午要去上班,你自己在家可以吗”苏自有说话的同时,掏出了皮夹,又道“一会儿饿了你就去外面吃饭,等过几天,爸爸再找个保姆回来就好了。”
“行,”苏雪桐爽快地应答。
苏自有给了她两张一百块,揉了揉她的脑袋,要出门的时间,一抬眼睛看见了书桌上的素描画。
“桐桐,你什么时候画的自画像”
“自画像我随便画的”苏雪桐懵了片刻。
苏自有扯动着嘴角,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三根手指拿起了那画,端详了好半天道“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都忘记我小时候长什么样了爸爸,有我小时候的照片吗”苏雪桐简直好奇的不得了。
苏自有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要是以前,他一定会说没有。
可现在他纠结了片刻,说“你跟我来。”
苏雪桐跟着苏自有去了他的书房。
苏自有拿出钥匙打开了中间的抽屉,从一堆文件的下面翻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彩色照片。
他凝神看了一会儿,默默地叹息。
苏雪桐凑了上去,顿时明白了苏自有纠结的原因。
这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男女都很年轻,男的长相英俊,女的端庄秀丽,还有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揪揪。
旧照片里的曾经幸福满溢。
苏雪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默默地站在那里。
苏自有又看了一会儿,将照片递了过来,“你妈走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照片,我只留下了这个,想着等你长大后给你现在,给你吧”
苏雪桐接了过来,再仔细端详,照片里的小女孩,除了衣着和悠悠不同,其他哪儿哪儿都一样。
她呆呆地看着。
苏自有又揉了揉她的头,“爸爸走了。”
那张照片被苏雪桐锁进了抽屉里,她换好了衣服下楼,准备去超市买点吃的。
苏雪桐才走到二楼的拐弯处,迎面撞上从三楼下来的司南。
她还以为他早就走了。
“吃饭”司南言简意赅地问。
苏雪桐瞥了瞥他,装作漫不经心地回应“嗯。”
实际,她心里有个迷司南长的像司大佬,悠悠又长得跟现在的她小时候一样,这到底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你想怎么吃”司南的问题又来了。
苏雪桐暂时压抑了自己的好奇心,“去超市,买点泡面。”
司南的眉头不由蹙到了一起,“我跟你一起。”
两个人一块儿到了连花商场负一楼的超市。
司南推了辆购物车,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但对她寸步不离。
苏雪桐直奔泡面区,一手一袋五连包,还没有扔进购物车里,就听司南道“你喜欢这个”
“不喜欢”苏雪桐叹了口气,“可我得活命啊”
白汇美被苏自有一击命中要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过神。
这基本等于撕破了脸皮,谁知道白汇美以后还会不会管他们父女。
再说了,就算白汇美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她可不行
“那做饭啊”司南翻了翻眼睛。
苏雪桐白了他一眼“我不会。”
“我做”司南推着购物车,大步往生鲜区走去。
苏雪桐一溜小跑跟了上去,听见了他嘀嘀咕咕的声音“压根儿就没指望你做”
他猛一回头,又问“红烧肉还是红烧鱼。”
苏雪桐忙不迭地道“红烧鱼清蒸鱼鱼汤我都可以”
离开学还有三天,司南拯救了苏雪桐的命,哦不,胃。
正月十六开学,苏家的保姆仍旧没有就位,苏雪桐跟苏自有商量了一下,这学期她准备吃食堂,中午干脆就不回家了。
苏自有听了后,沉默了一会儿,苦涩地笑“桐桐长大了。”
苏雪桐也不知晓苏自有和白汇美的冷战会持续多久,还有他们的关系最终要走到哪里去。
若是苏自有二次失婚,实在不是她想看到的。
可白汇美这个人的人品又着实很有问题。
生活处处都充斥着矛盾。
苏雪桐是个不喜欢变故的人,开学第一天,她拒绝了张老师要将她调到前面座位的建议,依旧坐在最后一排。
赵四正觉得她很够意思,中午吃饭的时间,非要请她吃饭。
“桐姐,你要不让我请就是不给我面子”
十几岁的少年,面子问题大过天。
苏雪桐无所谓地说“请吧,请吧”反正食堂吃碗面,也就三块五毛钱而已,还是带羊肉的宽面。
哪儿知道赵四正领着她出了校门,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家川味小饭馆,豪气地说“想吃什么随便点她家的招牌菜酸菜鱼”
刚刚好就是苏雪桐喜欢的。
赵四正走在前面,寻了一个双人的桌子,招了招手,示意苏雪桐过来。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赵四正煞有介事地道“桐姐,你点菜”
“酸菜鱼”苏雪桐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赵四正眯了眯眼睛,冲着服务员说“一个酸菜鱼,一个酸辣土豆丝,再要一个青椒肉丝,两瓶啤酒,两碗米。”
“你要酒干吗”苏雪桐拧了拧眉。
下午还得上课呢,而且赵四正长了一张不能喝酒的小白脸。
赵四正一本正经地说“为了庆祝我们的友谊”
可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苏雪桐满脸嫌弃地说“谁跟你有友谊啊”
赵四正哇啦哇啦地叫“桐姐,你这样说就不够意思了反正我不管,够朋友的话,就对瓶吹”
苏雪桐翻了翻眼睛,心说,那还不得吹死他
啤酒先来。
两瓶啤酒摆在了中间,赵四正推过来一瓶,又举起了另一瓶,“桐姐,为了咱们的”
\'友谊\'两个字还没有出口,他顿了片刻,“什么都不为了,反正,我一口闷,你随意”
少年仰起了脖颈,喉结滚动,咕咚咕咚。
苏雪桐自打来了这个世界,就没沾过酒,她抬手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矜持地抿了一口。
赵四正真的一口气喝完了一瓶啤酒,他的脸顿时红成了六月的桃子尖儿。
不知道是不是醉眼朦胧,赵四正发现对面的桐姐越来越美了,打了个酒嗝问“桐姐,你想谈恋爱吗”
苏雪桐的语气清冷“不想。”
赵四正指了指自己,“是我不够帅吗”
苏雪桐冷哼了一声,乐“我眼又不瞎”
像司南那样的男人才叫帅,眼前的就是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司南是和曹操一样,跑的很快的男人。
苏雪桐这儿才想起他来,还真的就在马路的对面看见了他。
虽然已经立春,可长夏这个城市的冬天很长,春天很短。
司南穿了一件长款的羊绒大衣,那衣裳熨帖地贴服在他的身上,显得剪裁立体。
苏雪桐不由自主就想起了他肌肉紧实的身体。
只见对面的男人立在斑马线的一旁,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几乎是于此同时,苏雪桐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
只振了三次,苏雪桐接起。
“你在哪儿呢”
苏雪桐道“司南哥哥,你看对面”说着,她冲玻璃窗外的他使劲儿挥了挥手。
赵四正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酸溜溜地问“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有哥哥啊”
而且肯定不是亲哥,要是亲哥的话,怎么不是一个姓呢
“管你什么事”苏雪桐站了起来,没好声音地说。
马路那头的司南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她得出去跟他说几句话。
苏雪桐才转身,身后响起了赵四正凉凉的声音“以我雄性敏锐的嗅觉,我闻到了情敌的味道。”
“你有病啊。”苏雪桐斥了一句,抬脚走了出去。
可赵四正的话,像是印在了苏雪桐的脑海里。
她等在饭店旁边,无意识地踢着脚尖。
“你怎么在这儿”
司南的话语传过来时,少女甜甜地笑着抬起了头,一双晶晶亮的眼睛里像是落进了流星,有什么东西一闪过去。
她回答“和同学吃饭啊你呢”
“我本来是想接你一块儿吃午饭的看来现在不用了”司南伸头看了看里面,男生坐的位置背着光,他在外面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苏雪桐又踢了踢脚尖,很是突兀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她那双狐狸一般狡黠的眼睛从他的脸上扫过,不等他回应,就又说“可你今年二十七了,我才十七。等我二十七的时候,你都三十七了”
她顿了片刻,下了结论“太老”说着,她转身走到了饭店里。
司南哭笑不得,没有叫住她。
心想,你我的年纪差哪里是十岁那么简单
要知道,他们不仅跨越了时间的长河,还跨越了物种。
苏雪桐的心里乱糟糟的,等她再抬头的时间,司南已经消失在了饭店门口。
这个时候,饭店的服务员端上了热腾腾的酸菜鱼。
赵四正递了筷子给她“桐姐,你尝尝”
他很是高兴,原以为桐姐会跟那人走的。他都做好了要化悲愤为食欲,一个人吃完三盘菜两份米的准备了。
没曾想,桐姐没走,哈哈没准儿是心里真有他。
苏雪桐接过了筷子,默不作声。
她烦的不行,那个司南又不是个哑巴怎么也不知道叫住她
司南转动着方向盘,开着汽车,离开了九中。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下午的一点整,他打开了音乐频道,却从广播里传出了悠悠的声音。
“爸爸,你有没有看好妈妈可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知道”
“我怎么不那么放心你呢”悠悠是个人小鬼大的小朋友,每天操的心,比大人都要多。
司南不自主地扯了下嘴角,耐心和她解释“我虽然不能直接强行改变世界的走向,但不去推波助澜,却不代表不可以防范于未然所以,你尽管把你的小心脏放进肚子里。”
悠悠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爸爸,我要是和你们在一起就好了”
说得好像她有挺大的用处
司南宽慰道“别急,很快就会回去了。”
通讯的时间快要结束,广播声里已经隐约听到了音乐的声音。
悠悠赶紧又说“爸爸,你可看紧了妈妈,别让她和那个赵四正结婚了要不然,可就没有我”
悠悠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首嘈杂的歌曲。
司南皱了皱眉,抬手关掉了广播。
这两个世界,为了悠悠能够顺利出生,他可是做尽了勾引之事。
唉,真希望等到她归位的时候,能够忘记历劫的种种。
要不然,他这张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