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将至, 宫里从太监到宫女也都穿着棉衣, 宫女的头上也能略见几分颜色。更别说主子们,从皇子到皇孙, 身上除下大氅之后, 身上的配饰也都尽量选择水蓝、大红等亮色。
这样倒不显得俗气,反而多了几分喜气, 要不然大冬天看着灰扑扑的一片天地, 再加上一水的石青色袍服, 那可真叫死气沉沉。
比如今天胤祉就打扮的很入时, 一看就是家里女人操心的结果, 而不是他自己放飞自我的产物。胤禔一直觉得,如果现在流行林下之风,以他三弟那种性格,一定会去凑热闹。
“汗阿玛在见大臣弘晴也在, 伯王瞧瞧,长这么高了。”
胤祉带着他家弘晴正在乾清宫廊下, 父子俩裹着银灰猞猁毛的大氅, 弘晴还小, 毛茸茸的露着小脸还挺可爱的。直郡王弯下腰捏捏侄儿的脸, 摸摸他的头,顺便问胤祉。
“给大哥请安,弘晴快见过伯王和哥哥。”胤祉打千, 被胤禔扶了一下, 然后站起身笑道“汗阿玛见内务府的人呢, 许是在问土谢图汗袭爵和新年大宴的事儿。”
弘晴、弘晗哥俩儿拉着手跑到了另一边看雪去了,胤禔、胤祉兄弟俩却站在廊下久久无言,倒也不是完全没话说。只是看着两个小孩子,难免想起他们的当年,冬日本就适合回忆过去。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乾清宫陆续出来人,胤禔打眼一看还有熟人,他奶公乳母的长子、苏鲁的长兄博敦,如今已经在内务府掌礼司做到了郎中。宫中大宴涉及内廷礼仪,的确需要他跟着内务府总管大臣过来。
因为年纪相差十余岁,胤禔回宫读书的时候,博敦已经进入内务府当差了。两个人过去不熟悉,但在胤禔开府,尤其是奶公噶禄去世之后,苏鲁在胤禔手下当差,这位奶兄很自然的和直王府走动多了起来。
因为在乾清宫门口,又有胤祉和内务府大臣在,他们并未搭话。梁九功也很快从殿内出来“二位爷,赶紧叫小爷们整整衣裳,皇上叫见呢。”
“谙达,太子尚未到,我们要不要再等等。”胤祉赶紧说道,他可不想被人挑礼,搞出什么是非。
梁九功却笑道“贝勒爷想多了,皇上知道。皇上口谕,叫直郡王、三贝勒带着皇孙们进来,外头天冷,别把小孩子给冻着。”
“谢汗阿玛恩典。”
于是胤禔、胤祉叫来各自儿子,让跟随的小太监留在殿外,胤禔带着弘晗打头,一起进了乾清宫。梁九功将他们引入东暖阁,康熙正坐在炕上看折子,暖阁里烧着火炕,还放着暖炉。
突然从外头进来这里,热气一扑,胤禔险些要打个激灵。
“给汗阿玛玛法请安”
康熙无意识的将炕桌上的水晶眼镜推了一下,道“起来罢,新年将至,朕令皇孙们归家,可孩子们也不能懈怠功课,就要让你们做阿玛的多管管,知道了么”
这语气好像俩儿子还是少不更事,不太会做父亲一样,胤祉有点不适应,胤禔马上道“汗阿玛放心,儿子记下了,必定照汗阿玛说的督促弘晗,令他不至于懈怠。”
顿了一下,直郡王语气里带着点笑意“断不会令他回书房的时候,把学过的东西都随着年夜饭吃掉,叫汗阿玛生气的。”
他说的诙谐,身旁的胤祉忍着不笑,却在看见儿子和侄子茫然的表情之后没忍住扑哧一声,召来了康熙的目光,吓得胤祉赶紧憋住气。
皇帝却没有挑剔三儿子,他也笑了,指着长子道“朕才不生气。所谓养不教父之过,若是弘晗功课不好,朕也绝不生气,只是罚你罢了”
室内的气氛好起来,胤祉脸上也挂上了笑,看着放松了不少。康熙问他修书如何,胤祉应答间也从容自然,倒真有了几分文气。
直到梁九功再一次过来通报“皇上,太子带着皇孙们来了。”
胤礽来晚了,是因为在夫人去世之后深居简出的索额图,今天居然来了毓庆宫
一边是着急的儿子们,一边是看上去有重要事情要说的索额图,太子也只能借口詹事府有事,推迟了带着儿子们过来的时间。
索额图老了很多,须发灰白,但整个人比他夫人刚去世的时候好多了,那会胤礽派到索府的人都回报说,索相透着一股丧气。这会看着反而缓过来不少。
胤礽倒也客气“索相久不来毓庆宫,今日过来,想必是有要事。”
“太子,直郡王同明珠勾结在一起了”索额图开口就是个劲爆的消息,可胤礽在震惊之后觉得这实在是太扯了。明珠是什么人是胤禔的亲舅舅,人家亲舅甥便是走得近些,也谈不上勾结。
何况这么多年,要勾结早就勾结了,来来回回拿这个说事,索额图真是不嫌腻烦。胤礽眉宇间带着些不耐烦“汗阿玛令皇孙们各自归家,年后去上书房读书,孤要带着他们过去,索相若是无事,就请回罢。”
“太子今时不同往日,佛伦诬告郭琇之父,此事一介御史是如何得知的何况这个御史是徐乾学取中的举人,却是旗下人。郭琇恐怕是指使不动他,那么是谁将消息告诉的他。殿下,此事怕是佛伦断臂求生,以退为进呐”
“而佛伦在此事爆出之前,曾经在西华门外与直郡王聊了许久,之后此事突然爆发。”索额图越说越激动“这必定是明珠将手里的人交给了直王,直王开始和明党那帮子人合流了”
如果胤禔在场,一定惊叹于索三老爷的思路,虽然结论错了,但过程和关键居然被他都猜中了。果然,敌人最了解你不,胤禔会想,难道自己越来越像舅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