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西裔工作人员来说,这无疑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条件。虽然本地换了统治者,但今后他们可不是被统治的对象,而是由此跨入了统治阶级的群体。马尼拉地区如今百废待兴,新成立的官方机构正需要大量熟悉本地民情的官员来填充,他们现在虽然只是普通的办事人员,但如果能够把握机会,日后飞黄腾达也不是没有可能。
葛永对西管局的施政手段没有刻意回避弗朗西斯,而且允许他参加所有的日常会议,并未真正将他视作傀儡。葛永甚至允许弗朗西斯对西管局的事务提出自己的见解和建议,当然采不采纳那就是另回事了。弗朗西斯战前是一名高级军官,在他眼中葛永的措施便如同在指挥一场战役,调动部署都是井井有条,每个人都有明确的任务要完成。
弗朗西斯得知葛永是从大明境内调回来的官员,也就明白了他为何能够如从从容地处理这些民政问题了。海汉在大明境内建立的殖民地,其环境的复杂性应该不比马尼拉差多少,如果能管理好海汉设在山东的殖民地,那么马尼拉的状况自然也难不倒他了,无非就是换了一帮不会说汉语写汉字的手下和管理对象而已。
当然弗朗西斯也明白,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西班牙在海外殖民的经验肯定不会逊色于海汉,但在民政管理方面的能力却似乎有着明显的差距。战前马尼拉当局对本地民政的管理状况,弗朗西斯也是略知一二的,那时候几乎所有民政事务都是阿拉贡内斯一把抓,独掌大权的后果之一就是各方面的管理工作都一塌糊涂,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这么的精力去顾及到方方面面。
西统时期的马尼拉虽然也推广施行了户籍制度,但由于各民族混杂而居的情况太复杂,当局并没有很好地执行到位,最终也只是在西裔群体内勉强实现了登记造册的户籍档案管理。不过这项工作在完成了仅仅几年之后,便为海汉接管这里做了嫁衣,而接手的海汉人还嫌弃西班牙人的前期工作做得不够细致,以至于很多资料还需要重新核实登记,也是让弗朗西斯颇为感慨。
为了能够让弗朗西斯安心在这个傀儡位置上坐着,临管会特地给小弗朗西斯也安排了一个“巡视员”的职务,至于要巡视什么,到哪里巡视,却没有具体的内容了,说白了也是一个空有其表的职位。不过小弗朗西斯对此倒是很满意,因为这个差事基本上根本不需要他做事,就可以拿一份薪水,最重要的是还能得到人身自由——虽然不能离开马尼拉,但总比之前被囚禁的状况好多了。
弗朗西斯父子在西管局开始运作之后都自动获释,不再是海汉的监禁对象。而他们过去在城内的住所也完璧归赵,交还到他们手上。事实上父子俩只在西管局待了半天时间,应付了一下带着观礼嘉宾来参观工作情况的邱元和萧良两名高官,便得到葛永的许可溜回家休息去了。
弗朗西斯在城中的住处很幸运地没有毁于战事,甚至连损坏都不算太严重,家中的几名仆人也还没有被遣散,这让他回到家时感到自己或许真的是被上帝挑选的幸运儿,不但在战争中好好地活了下来,而且战后还能这么快就重获自由身,回到家中重新开始生活。如果不是身上这套扎眼的海汉官服在提醒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弗朗西斯真的有一种回到战前的错觉。
小弗朗西斯却没有这样的感受,对他来说父亲与海汉人的合作就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交易,双方开出各自的条件,达成了共识之后结成合作伙伴的关系,这与之前的战争并无冲突。至于叛国这种罪名,自出生以来就从未踏足过西班牙本土的小弗朗西斯可没有什么负罪感,特别是他今天在西管局里见到那些充满干劲的西裔同事,更是觉得为海汉效力并不是什么罪过或者需要对西班牙王国抱有愧疚。
“父亲,我认为海汉人已经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或许您真的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跟他们合作,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我知道,您可不是那种甘当傀儡的人。”小弗朗西斯试图劝说父亲放下心结,把当下的局面当作新的开始,不要再纠结于过去。
弗朗西斯沉吟道:“你说的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但要真正得到海汉人的信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西班牙傀儡,而不是一位能干的官员,你明白吗?如果我真的去尝试插手西管局的日常事务,那或许海汉人立刻就会踢掉我,换上另一个更适合当傀儡的人。”
“但总是值得一试的,不是吗?今天那位副局长先生,对待您的态度也非常客气,并且也允许您了解西管局的日常运作状况,我觉得这就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小弗朗西斯继续鼓动道:“信任是需要慢慢建立的,他们现在对您不够信任,不代表以后也会一直这样。”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弗朗西斯从答应邱元出任这个职务的那一刻开始,其实心防就已经崩塌了。只是他心里仍然有许多顾忌,海汉人不信任他,而他又何尝肯轻信对方?
小弗朗西斯见父亲的态度有所松动,当下倒也没有再揪住这个问题不放,而是向他告假,打算去一趟丁家,见一见阔别多日的妻子。
“我建议你不要在这个时候主动登门。”弗朗西斯却对此持反对态度:“丁家人今天已经见到了我们,如果他们还想维持两家的良好关系,就应该尽快来拜访我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