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赞道:“黄所长倒是细心,这个细节我们也查证了,哈桑在这两天里都是用了现银结账,十两一锭,多余的部分没有要求找零。我们查过柜台记的账,付完饭钱倒是也没有剩下太多油水。”
黄同阳道:“但我们在死者身上只找到几锭碎银,倒是十元面值的流通券有好几张。这哈桑带碎银子估计就是用来打赏人的,但他身上明明带了数额足够在酒楼消费的流通券,还有带银锭的必要吗?”
“所以其实结账的有可能并不是哈桑,而是与他相约见面的那个人?”符力立刻就明白了黄同阳想要表达的意思。
黄同阳点点头道:“卑职正是此意。”
林南沉吟道:“那银锭我也看了,就是普通的大明官银,在海汉银行随时都能兑换到的那种。会使用这种银子在酒楼里消费的人,多半都是初来乍到还没适应本地的流通券体系……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是故意不使用流通券。”
黄同阳接道:“流通券上有编号和暗记,出事后有可能会被追查到来历出处。假如真是我们猜测的这样,那这个人的心思倒也颇为深沉了。”
“没错。”符力点头应道:“哈桑身上找到的几张流通券,我今天已经拿去查询过了,是这次到港之后商务部向其偿付的货款。商务部的人听说这事之后都震惊了,因为三天前哈桑刚运来了一批价值不菲的铜锭。按照数量来说,比石碌矿场一个月的出产还多。商务部和工业部本来还想专门跟哈桑约谈一次,看看能不能够把铜锭贸易长期化发展下去,结果人还没约到就出事了。”
海汉长期从外界进口铜这件事,对林南和黄同阳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闻,他们一个在情报机关做事,另一个负责的就是港口区域,自然对此心知肚明。虽然他们不太清楚石碌矿场一个月能产多少铜锭,但作为海汉治下最主要的铜铁矿出产地,矿工编制据说都有好几千人,想必产量也不会太低,而这哈桑一次运来的铜锭数目就几乎相当于矿场年产量的十分之一,自然会引起商务部门的高度重视了。
林南道:“那剩下的货款……”
“都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支票和流通券都有,数目也对得上,不太可能是他手下的人勾结外人谋财害命。”符力知道林南想问什么,不等他话说完便作答了:“我跟商务部的人谈过,这个哈桑过去也来过三亚进行贸易,不过他以前运来的货物都是以皮革为主,倒是从没有过大量运铜的先例。”
黄同阳皱眉道:“知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运来这些货物?”
符力点点头道:“皮革和铜锭,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马尼拉。”
“那他其实就是在替西班牙人做事跑腿咯?”黄同阳的见识也不差,一听马尼拉便知道哈桑的阵营了。虽然也有大明海商往返于三亚与马尼拉之间,但根本不可能从当地收购到如此数量的铜锭。这玩意儿在任何国家都是属于战略储备物资,哈桑能够从马尼拉一次收购这么多的铜锭运来三亚出售,要说他跟西班牙人之间没有任何私下交易,那在座这三个人肯定都是不信的。
林南道:“哈桑的身份究竟是商人还是带有别的性质,来三亚除了贸易之外还是否有其他目的,我们目前也缺乏实证。但他与身份不明人物在醉仙楼包房中接触的目的,很可能就与他的死因有关。截至目前,我们所知的最后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大概就是这个神秘人物了,找到这个人,或许一切都能水落石出。”
黄同阳挠头道:“但这人身形外貌都没人能清楚地说出来,又如何把他从三亚数万人里面挖出来?而且他如果是非海汉籍人员,说不定已经乘船离开这里了。”
符力道:“我再把时间线捋一捋,看看我们现在掌握了多少情况。哈桑是在距离五天之前抵达三亚,在第一时间就与商务部完成了铜锭交易并收了款。但他当天也没在三亚港闲着,我们从他所住的房间中找到了当天往返三亚港与胜利堡车站的火车票,根据其手下供述,他当天的确曾单独离开过三亚港。中间隔了一天之后,哈桑再次单独在醉仙楼出现,而这一天的往返火车票我们也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第四天也就是案发当天,哈桑最后一次出现在醉仙楼,但我们在尸体上并没有找到这一天的车票。当然这也可能是他雇了一辆马车或者牛车来完成这段行程,所以出于慎重考虑,我也排查了所有的运营交通工具,发现当天并没有人在三亚港接过哈桑的生意,他也不可能步行十里来这边,所以应该还是乘火车过来的。”
“所以很可能是凶手故意把火车票藏了起来……但这是出于什么目的?”黄同阳不解地问道。
“我姑且假设哈桑来胜利港这边的目的就是为了与凶手会面,但凶手出于某种目的,并不希望有人知道哈桑为此曾多次往返于三亚港与胜利港之间。他不知道哈桑还把前两天的火车票收藏起来,所以只收走了哈桑遇害当天的车票,并试图以此混淆视听。”符力慢慢讲述自己的推理:“如果我们在验尸阶段没有及时发现异常,那么肯定会将哈桑当做醉酒落海的倒霉鬼处理。而他身上没有火车票,我们大概也不会为了一个醉鬼而投入人力和时间,将调查范围扩大到十里外三亚港那边去。黄所长,以前这种落水溺亡的事例一般是怎么处理的?”
黄同阳脸上一红,因为他一开始时就认为这只是普通的酒后失足溺亡,根本没想到其中还有猫腻。听到符力问起,他便老实应道:“一般就停尸三天左右,在码头贴出告示,到时候如果还是无人认尸,就按无主尸体拖去火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