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第369章 英魂归处(1 / 2)

余罪 常书欣 5899 字 13天前

泛黄的老照片,九*式的旧警服,遍地挽纱和白花的追悼会,还有重现的那一年案发现场,支离破碎的一面楼窗,窗户的碎片和肢体的碎块搅和在一起,屏幕上一片血迹斑斑。

案情就像骆家龙曾经讲过的那段故事一样,**年1月,本市冷轧厂出了一件恶性案件,嫌疑人抱着一包炸药,闯进了正在开会的冷轧厂的领导班子会议室,威胁要引爆炸药……接警后时任刑侦二队副大队长的邵兵山出现场,在嫌疑人的情绪快失控的紧急情况下,他脱得只剩下一身内衣好歹说服嫌疑人同意他进去劝服……在劝服的过程中,有在场被挟制的人质趁着嫌疑人分神的间隙爬着往外逃……一下子让嫌疑人崩溃了,拉响了炸药包。在拉响的一刹那,邵兵山扑上去和他一起摔出窗外。

然后,嘭…爆炸!

这是一个很多人知道的英雄故事,即便在今天看来,仍然有动人心魄的震憾力,他的追悼会有数千警察挽送,最后的归宿就在今天要去的地方:天龙坡烈士陵园。

“这个故事对于现在的人可能已经过时了。”

任红城轻轻点击了关闭,把一段不长的记录片关掉,回头看车厢里坐着的下一辈,有点哀思地道着:

“可对于我们警察这个团体,永远不会过时,他的舍身不但保住了冷轧厂那幢楼和被劫持的五名人质,而且保护了同去一组十几名队友的安全,队友一部分埋伏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一部分已经从楼顶放吊绳下来准备强攻了,再有那怕几秒钟的时间,应该又是一个样子吧。”

说者哀痛,闻者心酸,一直以来,任红城这位处长给大家的是一个不拘言笑,沉默寡言的人,不过也许有原因的,余罪看着任红城的表情,有股子莫名伤感,慢慢地爬上了心头。

而这种伤感,似乎并不仅仅因为一位同行中的逝者。

“……从警不到十年,邵兵山同志共参与各类抓捕行动200余次,破获各类刑事案件100余起,抓获各类违法犯罪嫌疑人300余名,以高度的责任感和严谨的工作作风出色完成了各项繁重的工作任务。我不知道该给一个什么样的评价才够得上他身上闪光的品质,不过我想,那是一种对事业的无限热爱,对党和人民无限忠诚,才让他有了这样……英雄的壮举。”

任红城轻声说着,或者是同时代人的缘故,他更理解那种感觉,默默地拭了两滴眼角的湿迹。

英雄的事迹总是容易激励着后来者的,一个支援组,唏嘘的声音,在抹眼色的动作,鼻子发酸的表情,两位实习生第一次接触这个故事的实习生,抹着红红的眼睛,像悄悄地已经流了不知道多少泪了。

耶,也有意外,鼠标就没感觉,李玫偶然发现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个没心没肺的货。

哦,还有一个意外,任红城发现了,余罪好像浑身不自在地挪着屁股,像身上长刺了一样,他有点怒意了,直问着:“怎么了?你对我有意见?还是对这个故事有怀疑?”

“没有没有,你煽你的情,管我干嘛?”余罪脱口而出,真有意见。

“煽情?”任红城声音提高了,人火了,一指余罪:“你说清楚,说不清楚现在就给我滚下车去。”

哇,触到老头的逆鳞了,余罪一结巴,众人都怒目而视,鼠标这时候可不跟他站一块了,缩回去了。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可我不是伸手摘桃子的人,而且你不应该把情绪带到这种环境里。”肖梦琪轻声道,这时候,都感觉余罪有点小家子气了,肯定因为调走的事。

“我……这什么跟什么呀……不是我小看你,我要摘的桃子,你看都看不见。”余罪翻了个白眼,直接忽视肖梦琪了,任红城却是挖苦着:“你是觉得自己也是个英雄了是吧?抓赌也抓到个b级逃犯?”

刺激了,余罪一梗脖子,针锋相对地道:“对呀,就我这得性和逃犯火拼,要是躺那儿了,将来不也是英雄,还不也是一句这样的措辞……对事业的无限热爱,对党和人民无限忠诚,才让他有了这样……英雄的壮举。”

噗……鼠标没憋住,笑喷了,然后他发现没人笑,又使劲憋住,憋得人很难受。

任红城一指车门:“滚出去,司机,停车。”

“你吓唬谁呀?你有什么权力让我滚下去?”余罪二杆子劲上来了,捋着袖子要和任红城讲道理了,几人拦着余罪,老任气得想揍人了,不料余罪的气似乎比他还大一般叫嚷着:“你这是爱国主义教育,根本就是误导大家,你怎么不把故事说完呢?这个案子的动机是什么?案发经过是什么?案情的后续处理是什么?你说完,不是我说清楚,你要说清楚,我自己滚下去。”

嗯?被曹亚杰拦着的任红城一滞,仿佛被击中的要害,不动了,阴森森地盯着余罪。

余罪甩了拉自己的沈泽和俞峰,他义愤填膺地说着:“那个爆炸嫌疑人根本不是悍匪,我亲自了解过,他叫马学峰,就是冷轧厂的工人,事发前他和他老婆同时都在第一届下岗名单上,而且他有两儿一女,一下子两人同时下岗对这个家庭意味着什么,那就天塌了……偏偏下岗也罢,冷轧厂拖欠工人的下岗安置费用也迟迟未发……这就是作案动机,就为了要安置费,几乎是跪下了都没要回来,所有才有了抱着炸药包去要,酿成了这次惨剧……”

没音了,都愕然看着声音铿锵的余罪,似乎他才是这次教育的主讲一般,任红城唉声叹气,不作解释了,余罪一看这样子就来气,他数落着:“你怎么不把英雄身后事也说说,老婆跑了,儿子没人管,就他妈那么点可怜的抚恤金,换走了一条命。救的是什么人,一帮子满脑肥肠的国企小官僚。”

“你……你还是不是党员?”肖梦琪气得吼了他一句。

“正因我是党员,我才耻与他们为伍。”余罪一翻眼,顶回去了。

僵了,没想到在这一个细枝末节事情上,会有这么大的分歧,余罪连骂带唾沫喷,转眼他身边已经没人了,有人躲着他坐,有人扶着被气坏的任红城,此时任红城却也不敢再叫余罪滚下车了,看着坐到车角落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鸟样的余罪,还真是没治了。

“算了,看来给你的思想政治课,我是上不了。”任红城黯黯道。

“那是因为你在回避事实。”余罪叫嚣着,几乎是批评口吻。

鼠标向他使使眼色,余罪没理会,老任气得浑身哆嗦道着:“难道称说错了吗?难道你觉得这样的人,不是英雄?”

“你错了就是错了,还不认错,我告诉你错在那儿,第一,英雄是后来的人给他加的称号,你不能用后来人给的评价去教育再后来的人,那不是教育,那是误导。我相信邵兵山在扑上去的一刹那,他不是想当英雄,也许仅仅是为了保护人质,为了保护他身后的队友……有这一点就足够了,何必再画蛇添足描那么多?”余罪道。

也许他是对的,任红城眼色一凛,突然明悟一般怔了。

余罪像是要一吐而快似的道着:“第二,缅怀没错,但要抹煞事实那就不对了,这个记录片抹去了案发的动机,抹去了英雄身后的故事,甚至抹去了邵兵山曾经很多次违纪受处分的事,处处添脂加粉制造出这么一个高大全的形象,你觉得可信吗?就用这个,告诉挣两三千工资的刑警们,都去当英雄去?”

这回没人笑了,不得不说绝大多数人对于这种教育都有着一种逆反的心态,但像余罪这样喷出来的可也少见,一厢人鸦雀无声,好久任红城才颓然道着:“都坐下吧。”

此时的尴尬从余罪的处境上,已经转移到任红城的表情上,他看看两位实习生,看看这一队业务出色的支援组,却觉得有点词穷,无以教导这些后来人了。看过一遍,又看到了余罪,他面无表情地问着:“看来你知道实情,那你说,作为警察,他选择错了吗?”

余罪怔了怔,犹豫良久才吐了两个字:“没错。”

“那作为他的同志,你说我们做错了吗?假如是你的兄弟有一天倒在你的面前,你愿意在他的事迹里,加上那些曾经不光彩的事吗?”任红城问。

真正到这种时候,却让余罪气馁了,因为他面对的,是一双清澈的眼睛、那眼神里是一种问心无愧,对于朝夕相处的兄弟都会无原则地回护,何况已经作古的同事?

“没错。”余罪喃喃道。

“都没有错,所以仍然是你的错,如果你质疑我的话,那就让时间来验证一下,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同样的事,你的选择如果和我不一样,再来质问我,可以吗?”任红城道,商量的口吻,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希望那种事,我遇不到。”余罪讪然道。

“可惜很多警察会遇到,每时每刻都有着违法犯罪的发生,为了阻止他们,牺牲从来就没停止过。”任红城道。

此言之后,余罪再没有和老任争辨,直到下车,他带着一行支援组的人大步进了陵园,余罪和鼠标又像两个另类,远远跟在后面,肖梦琪却是担心此间的误会,小声和任红城道着:“任处,那俩都有点二,你别和他们计较。”

“错,我很喜欢他们,理智点的人能当了好警察,一般有点二的,才当英雄。”

老任笑了笑,看了贼头贼脑的余罪和鼠标一眼,装作未见的样子,背着手,带着队伍,慢步向碑林山间踱去,和已经到这里的一队汇合在了一起。

好大的一座碑山呐,沿坡而建,碑林随着山势而上,一眼望去,尽是林立的矮碑和苍劲的松柏,这好像是一个特殊的时间,到场的足二三十人,都是清一色的警服。

“这地方不错啊,山清水秀的。”鼠标四下看看,耷着厚嘴唇不合时宜地赞了个。